罗郁聪
陈俊明博士从1987年开始研究《资本论》终篇,1988年发表第一篇研究论文,到1996年出版《〈资本论〉终篇研究》(以下简称《终篇研究》),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啃读、钻研,可谓锲而不舍。在此后的16年中,在对《资本论》的一系列基本理论深入研究的基础上,他又觉得应该再回过头来重新研究这个终篇。于是,从2011年初起,他又重新扎进《资本论》终篇里,同时以此为题申请了一个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重点课题。现在的这部《〈资本论〉基本理论在终篇的具体化——〈资本论〉终篇再研究》(以下简称《再研究》),就是这个课题的最终研究成果。这样屈指算来,陈俊明博士对《资本论》终篇的研究和再研究前后经历了25年,实际围绕终篇的研究时间至少也有12年之久。据我了解,他自从1975年开始学习《资本论》至今,孜孜不倦地钻研《资本论》,从未间断,并且倾其研究生涯的最好年华,一再地研究它的终篇。不言而喻,终篇绝不是简单易懂的,它要使前面的研究在这里结合一系列新的条件而使之具体化,其间还包含着对“三位一体公式”和“斯密教条”的多层面、全方位批判,对不十分了解第三卷、全三卷的人来说,很难有基础、有兴趣专心致志地花这么长的时间去苦读,但是作者却孜孜不倦、津津有味地投入巨大的精力精读精研。这不仅是将《资本论》研究当成自己的终身职业,而且是将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宣传作为自己的崇高任务。他的研究有许多新的见解,但对马克思理论的正确性、科学性却从未产生过怀疑。他对《资本论》是常读常新,他的研究是越积越深,他的这种研究精神、信仰和追求不仅让人感佩,更让人深感《资本论》有巨大魅力和影响力,能够让人乐此不疲,能够给人以无尽的启示和教益。
关于《资本论》终篇,长期以来中外学术界并不重视,自作者1996年出版《终篇研究》之后,这种情况还未变化。恩格斯说过,马克思的每个字都贵似金玉。但长期以来对《资本论》整整的最后一篇却没有众多专门系统的研究,这是不可思议的,不应该的。作者对它情有独钟,一再地研究它,并且收获颇丰,发掘颇深,使马克思的这一宝贵遗产发出应有的光芒,发挥应有的作用,不至湮灭。作者的用心和苦心孤诣可谓独到,希望能引起学术界的充分关注。
这部《再研究》与他的其他几部《资本论》研究著作一起,构成《资本论》理论具体化的研究序列。从他1996年的《终篇研究》,到2000年的《〈资本论〉劳动价值论的具体化》、2004年的《资本转型论——〈资本论〉资本理论的具体化》、2006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从〈资本论〉到〈帝国主义论〉》、2010年的《〈资本论〉经济行为理论的具体化》,我全都仔细地阅读过,并深为他对《资本论》长期不懈的深入研究所感动,也为他的研究风格所吸引。在我国,对《资本论》长期进行这样系统深入研究的学者并不多。这些著作尽管各自有独特的研究方位,但都从全三卷的角度来阐述这些理论在全书中的具体化发展。作者于1996年出版的终篇研究,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是具体化研究,但将终点范畴与全书的具体化紧密联系在一起,论证几种基本理论在终篇的完成,其实质显然是具体化研究。现在的这部《再研究》,与前书不同,更加突出《资本论》几个基本理论在终篇的具体化。
现在看来,原先的《终篇研究》仍然有独立的科学价值,毕竟它是中外学术界系统研究《资本论》终篇的最早文本,而且这一研究持续了十年之久,涉及面较广,角度新颖,使用的方法也科学,对《资本论》终点范畴的理解和阐释有很强的说服力。但是,和现在的《再研究》相比,后者的论证更加充分和深入。之所以能比以前更上一层楼,因为作者对《资本论》的研究已经有了更多的积淀和更新的理解。因此,与《终篇研究》相比,这部《再研究》所涉及的内容更广,分析也更有深度,更见功力,许多理解或看法都很新颖,有的堪称创见。在《再研究》中,根据作为起点范畴的单个商品是“资产阶级财富的细胞形式”的观点,作者说明,终篇研究的应该是资产阶级财富的“已经发育的身体”,即已经典型化了的总体资产阶级财富。不过,虽然这种财富总体是客观存在的,它在社会表面上却并非以总体的形态、而是以分散的形式而存在、表现,这就是收入。由此,该书特别说明,马克思如何从作为终点范畴的收入与起点范畴的商品之间的关系,论证“收入”是马克思面对的“混沌的关于整体的表象”,因为在社会表面上,资本本身、剩余价值的各种表现形式、工资等等不同性质东西都统统表现为“收入”,必须对它“经过更切近的规定”,即将在社会表面的总体收入中所占份额很小、而且与总体收入的资产阶级财富性质无关的工资剥离,才能突出剩余部分的资产阶级财富性质,再对这个“庞大的商品堆积”进一步进行分析,从中抽取其元素形式,即“在分析中达到越来越简单的概念”——单个商品。这样将终点范畴的确定与起点范畴的形成联系起来,对把握《资本论》这个“艺术的整体”以及终点范畴是很有启发意义的。《再研究》认为,《资本论》的范畴体系中有几个对整个理论体系发挥重大作用的主导性范畴,这类范畴应该是直接性与间接性统一的。由此观之,剩余价值、土地所有制都不是直接性的,因而不应列入,从而确定《资本论》的四大范畴是:商品、货币、资本(狭义的)、收入,终点范畴是收入。这种理解既新颖,又比较深刻,其论证很全面,很有说服力。
从方法看,《再研究》对与终点范畴的提出、特征紧密联系的几种方法都有新的阐释。该书特别突出“直接性与间接性统一”的方法对论证几种基本理论在终篇具体化的重要作用。与前书相对照,《再研究》特别强调这些基本理论在终篇所再现的、终点范畴所具有的“直接性与间接性统一”,都是间接性规定在社会表面上的颠倒表现。而且,《再研究》还很注意根据马克思的科学方法阐明理论发展的逻辑,说明按照马克思原来的计划,进一步研究的是三大阶级及其相互关系,并且是以对三种收入造成三个阶级这种现象进行分析批判为切入点的。同时说明也可以根据它的逻辑,从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进入垄断资本主义,阐明后来的研究与《资本论》研究在逻辑发展上的一致性与跳跃性。《再研究》还证明,马克思的科学方法并非仅仅是处理思想材料的方法,还因其有预示性而能体现马克思进行理论研究的价值性。
从理论内容看,《再研究》在论证终点范畴时,虽然仍然像《终篇研究》那样从整个终篇四章的总体来把握,即论证第48章研究(c+v),第49章研究(c),第50章再研究总体的(c+v+m),第51章说明表面的分配关系与内在的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但分析更全面,并说明了萨伊和斯密都将(c+v)与(c+v+m)混为一谈,而不是单单涉及(c+v),以致产生许多不该发生的混乱。这就将马克思的总体研究与萨伊、斯密心目中含糊不清、在不同场合有不同规定的总量相比较,并使之相形见绌。在若干讨论问题探赜中,作者还将斯托尔希也摆在萨伊、斯密的对立面,同时又说明他由于缺乏科学的基本理论,还不真正了解问题的症结,因而最终又回到萨伊、斯密的错误中。
在《再研究》中,关于劳动价值论、资本理论、经济行为理论、政治经济学批判在终篇的具体化等章的研究,探讨《资本论》的几种最重要的基本理论在终篇的发展,这是很有意义的。作者意识到,马克思在终篇并非仅仅阐明终点范畴是什么,实际上是完整地再现总体对象的社会表象,而这一对象是立体的、有复杂结构的,所以他还从不同的侧面、方位来再现它,因此,必然会涉及不同的基本理论,作者对篇幅不大的终篇探索这些基本理论的具体化,这种思考和探讨不仅与众不同,而且很符合《资本论》终篇的实际,很有必要。在《再研究》中,在论证各种基本理论在终篇的具体化时,已不再将暂时还没有涉及的其他基本理论存而不论,而是将此前的几部关于基本理论的具体化的研究成果有机地融入每个基本理论的具体化研究和思考中。这样阐述反映了资本运动的各个侧面、维度的相互联系,显然比单纯地阐明各种基本理论的完成更为具体。
人们对《资本论》劳动价值论的理解一般都比较抽象。作者在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资本论》关于劳动价值论的研究并非仅仅集中在开篇处和其他相关的地方,而是贯穿于全部三卷的始终。作者认为,既然劳动价值论与商品生产紧密联系,那么商品生产发展到什么程度,劳动价值论也应该随之发展到什么程度。因此,在《资本论》中也是不断发展的。他的这个令人惊奇的观点在《〈资本论〉劳动价值论的具体化》中得到进一步的论证。在《再研究》中,他又对这种见解进一步阐释。与《终篇研究》相比,这里对劳动价值论在终篇具体化的再研究的篇幅增加了两倍,内容更丰富,因而分析更加全面、透彻。特别是关于这一理论的内在规定与其外化表现的论述,最有新意,也能体现马克思劳动价值论与古典学派劳动价值论的重大区别。按照这种阐释,劳动价值论并非仅仅揭示社会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这种内在规定,还阐明这种内在规定在社会表面上决不会直接地表现,反而会在竞争中、资本家的日常意识中被颠倒表现;阐明它在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下这种颠倒表现的必然性,说明只要商品经济还在发展,这种劳动与价值创造的内在关系的规定颠倒地表现为三种要素共同分割劳动所创造的部分价值的情况还会继续存在。这对正确理解我国现阶段实行按劳分配与“按要素分配”并行的政策的确有意义,而且比其他的解释更为合理。
与《终篇研究》相比,这里对资本理论在终篇具体化的再研究的篇幅也增加了很多,它将前书的相关内容进行了必要的整合,更加系统,联系更加广泛有机。他论证,资本是一种名副其实的三位一体,既将土地所有权、雇佣劳动包容在资本之中,又将作为生产要素的土地和劳动力并入资本。在这里,作者将资本家和土地所有者归结为资本运动当事人,论证他们作为主体、特别是他们的“奇特观念”对资本运动的作用,是资本运动的题中应有之义,论证他们的行为与社会表面上的“收入”运动、与商品形式、劳动生产率内容紧密联系,使内在规定与外化表现相互作用和同时展开。作者发现,马克思在这里是结合总分配来研究资本运动的,不仅指出可以用于总分配的量的界限,而且阐明被分配的各个部分在社会表面上的表现形式对社会资本家观念的影响、对社会总资本再生产运动的影响。这样展示马克思对资本运动的再现,比起将资本运动归结为一定货币量的资本流动及其结构变动的理解,更能体现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在经济理论研究中的运用,也更符合《资本论》的实际情况。
在《再研究》中,有一章专门研究经济行为理论在终篇的具体化。关于《资本论》经济行为理论的研究,虽然在学术界是鲜为人知的,但作者2010年的《〈资本论〉经济行为理论的具体化》已有深入而全面的研究。在《再研究》中,作者主要阐明这一理论在终篇的具体化。他将分配行为也归结为经济行为,但又根据工人在资本运动中的地位和获取“收入”的实际情况,将分配区分广义的和狭义的分配,并主要考察资本运动当事人之间对部分剩余价值的狭义分配,说明工人根本不可能参与这种狭义的分配,不能笼统地说工人参加分配。作者论证,马克思在《资本论》终篇是与《资本论》一、二卷末篇紧密联系的,这样将社会总资本运动的积累、再生产和分配联系起来理解终篇的研究,眼光的确独到。
《再研究》也有一章专门研究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详细分析了马克思对“三位一体公式”的全方位批判,对它追根溯底,从而引出“斯密教条”,再对“公式”和“教条”产生的主客观原因进行详尽的分析。作者说明,马克思的批判至少包含着三重意义:一是批判,二是再现,三是体现自己的价值。关于批判,那是不言而喻的。所谓的再现,就是马克思通过分析“公式”和“教条”的形成与流通、竞争产生的假象紧密联系,从而将研究转向对象内在规定的外化表现,接近社会表象。作者认为,这是马克思科学再现的特有范式,是极其重要而独具特色、冠盖一切的研究范式。关于价值,体现的是马克思科学研究的价值。《再研究》说明,正如商品拜物教的客观性和历史性一样,“三位一体公式”是以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为基础的,要消灭它,只有消灭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并且从根本上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可见,马克思代表无产阶级进行的批判不是一般的批判,还具有革命性。作者这样的研究和分析,的确让人对马克思科学批判的意义有更深的理解。不仅如此,作者还在结语中说明,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当代中国,仍然存在着商品生产,所以“三位一体公式”所表现的一些关系还有一定的存在依据。但是,在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基础上,它所表现的关系的性质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所以,马克思对它的批判和再现对指导认识当代中国的分配关系还很有意义。
《再研究》所涉及的研究方位还有很多,我尽管只是仔细地看过一遍,却感到余味未尽,还想再对照《资本论》终篇细细地品味。过去,我曾经为作者四本研究《资本论》的著作写过序言,每次都感到这些研究很有必要,也感到作者的思路和研究方法比较独特,而且功力不断加深,视野不断扩大。像这样有了较多研究之后再回过头来重新拓展深化原有研究的,在学术界的确不多,但看来很有必要。这也表明,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博大精深,值得我们不断地深入钻研。胡锦涛同志在党的十八大政治报告中提出,要深入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指出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信念,是共产党人的政治灵魂,是共产党人经受住任何考验的精神支柱,强调全体党员要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这是对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提出的更高要求。我们应乘此加紧学习,以提高认识。我特别寄望于年轻的读者和老一辈的专家一起来探索,发掘《资本论》终篇这个理论宝库,从中吸取指导和教益,创建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马克思主义理论。
2012年6月于厦门大学西村